博物館研究所

在博物館的發展歷程中，有許多的不義遺址相關場域被轉為博物館，如臺灣國家人權博物館，即是由白色恐怖時期羈押的場所改建而成，在這樣具有特殊場域意義的空間，博物館經常被賦予人權教育的責任，期待觀眾能在博物館中記取歷史教訓，未來不再重蹈覆徹。而導覽作為博物館基本的大眾溝通形式，博物館如何透過導覽，達成人權教育的目標？本學期的教育專題課程，陳佳利教授帶領同學們參與達豪集中營紀念園區（Dachau Concentration Camp Memorial Site）的線上導覽，由資深導覽員Michael Haas進行導覽與講解，其中包含照片互動、現地導覽等環節，使同學們透過線上導覽認識不同的人權教育樣貌。

不義遺址保存—達豪集中營

達豪集中營為1933年於慕尼黑近郊成立，是納粹政權培訓集中營管理人才及宣傳其成效的地方，被視為其他集中營仿效的典範，在達豪集中營運作的期間，有超過20 萬人被囚禁在此。納粹政權結束後，歷經不同的使用用途、各勢力的角力，1965年倖存受難者組成達豪國際委員會，在前集中營的場地設立紀念園區與籌備常設展，成為現今紀念園區的基礎。

園區已發展為具有展示、教育、研究、典藏功能的博物館，其中現今所建的常設展於2003年開幕，主題為「囚犯之路」（Path of the Prisoners），呈現受難者的受難過程，主展區位於以往集中營的行政區，其餘的常設展區則散落在園區的其他建築物；在教育方面，園區致力於透過各種教育活動，讓年輕世代了解民主在過去如何被摧毀，並紀念達豪集中營的受難者與其後代，在這樣的目標下，園區於疫情期間推出線上導覽，以線上直播的方式，讓導覽員實地實時為線上觀眾導覽園區空間，使觀眾能透過網路深入了解園區，本次的課程亦是採取此種方式。

圖1／達豪集中營園區保留不義遺址讓觀眾進入空間了解創傷歷史／許芮禘攝

以照片打開觀眾好奇心

觀眾的博物館經驗中，相較於新的展覽資訊，反而深受自身興趣以及過去所學之經驗吸引（Falk; Dierking, 1992,轉引自林潔盈等譯，2001），因此許多博物館會設計展覽學習手冊供觀眾提前了解，並且促發好奇心，進而讓其對展覽、活動有所期待。在參與線上導覽前，館方鼓勵同學們從官網當中瀏覽相關文物與歷史照片，再挑選一張自己感興趣的照片，自行描述、猜測照片中可能發生的事件與情況。而正式進入到導覽時，導覽人員便會根據觀眾所選擇的圖片，介紹當時的脈絡情境以及人們在集中營的生活狀態。

首先，在一位坐在類似科學辦公室座位上的男性照片中，可發現集中營存在囚犯階級制度。集中營當中有各行各業的受難者，照片中的男性因為有特殊的技能—生物學繪畫，因此在集中營生活期間的工作便是畫藥草、香料的細節圖，正因為有這項技能，他擁有相較良好的工作環境。相比之下，另一張照片看到其他囚犯的勞動過程，他們皆背負著和自己同樣高度的袋子，並且行走在室外，而袋中裝有編織集中營床包的材料—稻草，可以知道這些日常所需皆是要囚犯透過勞動而成。

一張囚犯們像是軍隊一樣排列站的照片裡，他們深受武裝親衛隊的壓迫，每天有兩次到點名廣場集合站立，他們不敢直視親衛隊雙眼，必須聽從行事。另外，一張有五位女性囚犯的照片也引起同學注意，她們懷中都抱著嬰兒。孕婦在集中營生存的案例相當罕見，從中我們了解到女性在集中營的弱勢，更多的情況是孕婦被送到毒氣室，沒能存活下來。而導覽人員也提到這些照片被用作當時納粹的報章宣傳，供全國觀看集中營內生活的紀律樣貌，並強調集中營現代建築中宜人居住的空間，試圖美化納粹的暴行。

圖2／館方以線上導覽的方式帶領同學認識園區歷史脈絡／黃昭雯攝

集中營空間導覽

結束照片分享交流後，導覽員開始走向集中營園區中，首先來到當時的點名廣場，此處為納粹黨衛軍向囚犯宣告事情、集合囚犯之處，導覽員也在此宣讀當時集中營的遵守規訓與懲罰守則，引導我們感受當時在此聆聽規則的囚犯心境，也為此次導覽開啟序幕。

圖3／園區地圖／截自園區官網

隨後來到園區入口，導覽員介紹著地上的鐵軌軌跡，由於納粹多數集中營在建造時，皆會設置鐵軌以便載送大量囚犯，許多觀眾便會認為在此處的鐵軌也為集中營建造時才設置的，然而，達豪集中營的鐵軌早在1916年因一戰時為方便附近的火藥工廠載送軍火至前線而設置的，後來才沿用於集中營中。園區外圍則佈滿通電鐵絲，以防止囚犯逃離，外圍的高塔閣樓，則為當時納粹黨衛軍守衛之處，若有囚犯想要逃離集中營，黨衛軍便會無情射殺。

圖4／園區外圍可見通電鐵絲環繞／許芮禘攝

接著，導覽員來到過去集中營登記註冊受難者的行政區 (Maintenance Building)，進行「囚犯之路」（Path of the Prisoners）常設展導覽。過去囚犯被送往集中營時，會先前往分流室（Shunt Room），在此進行一連串的身分檢查與登記過程，這時就會將一些身心障礙、同性戀者等送往毒氣室直接殺害。再確認可留下進行勞動的囚犯後，囚犯便需要接受全身剃毛，展覽中展出了當時為囚犯進行剃毛的工具，導覽員分享道，對於納粹而言，囚犯就如同物件般，不該保留任何特徵。於此同時，囚犯也需換上集中營的囚服，然而這些囚服往往是不合身且單薄的，使許多囚犯經常難以熬過寒冬，納粹以強迫囚犯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作為羞辱他們的手段。除此之外，展櫃中也可見許多鋁製餐具，當時囚犯需將這些餐具洗的乾淨明亮，若有一點污漬，囚犯們皆會受到懲罰，如被綁在柱子上曝曬、風吹雨打多小時。

結束常設展導覽後，導覽員開始走向園區更深處，一路上可見牢房、紀念各種宗教受難者的教堂等建物與景觀，在經過園區中的國際紀念碑時，導覽員則停下腳步向我們娓娓道來紀念碑背後的故事。達豪集中營中的國際紀念碑是由Nandor Glid所設計的，Nandor Glid為南斯拉夫的猶太人，其父母在二戰時於波蘭的奧斯維辛集中營慘遭殺害，在此經歷下，Nandor Glid便以多個被扭曲的人物、壓抑的肢體組成形似納粹所架設的通電鐵絲網作為紀念碑樣貌，引導觀眾感受受難者的苦痛，同時也紀念在此遭受苦難的所有受難者。

最後，隨著導覽員的腳步，我們來到毒氣室與焚化間區，在毒氣室中，可見噴灑特殊毒氣Zyklon B的管線與窗口，牆壁上也可看見許多抓痕，皆為當時囚犯因毒氣所帶來之痛苦掙扎所留下的痕跡。當囚犯死於毒氣後，屍體會被送到毒氣室旁的焚化間進行焚化，由於當時焚屍速度趕不上屠殺速度，因此達豪集中營又多設置了更大的焚化間。許多同學皆好奇，這些在毒氣室中死亡的囚犯屍體皆由誰來處理，導覽員回應道，納粹會派一些囚犯、低階官兵來處理屍體的火化，然而這些處理者事後多處於發瘋、生病狀態，甚至被槍殺滅口，以掩蓋納粹的殘暴行為。

圖5／焚化間中的焚化設備／許芮禘攝

博物館與人權教育

面對過去因戰爭、威權統治所帶來的人權侵害歷史時，當代可透過還原真相、追求歷史正義等方式反省過往創傷歷史、紀念受難者，同時也應進一步提倡人權教育，以避免過往的歷史錯誤重蹈覆徹。在此，博物館作為研究、典藏、展示、教育之機構，可發揮其不同功能回應與實踐人權教育，如透過展覽與教育活動呈現加害者、被害者與旁觀者的多元觀點與立場，引導觀眾從不同視角了解屠殺事件背後的人權迫害結構與歷史脈絡。博物館也可從「人」的經驗與故事作為展覽溝通主軸，發展觀眾對受難者的同理與感同身受。因此，達豪集中營紀念園區透過導覽帶領觀眾了解納粹人權迫害脈絡，展覽中也以不同受難者故事來訴說傷痛記憶，引導觀眾理解歷史反省與人權教育的意涵。

除此之外，人權教育的分齡實施也為博物館人權教育的重要觀點，許多博物館透過藝術、戲劇、繪本等形式轉譯歷史史實，以兒童、青少年可理解之語彙呈現複雜的人權概念。而在博物館行動主義的提倡下，回應當代人權議題也成為博物館人權教育之使命。今日，隨著人權博物館的蓬勃發展，以及不同人權倡議組織的共同協作，在博物館人權教育道路上，將會有更多人一同攜手前行。

圖6／園區大門上可見Arbeit macht frei（勞動換來自由）的字樣，期待有一日人權、自由能真正實現於世界各地／許芮禘攝

參考資料

陳佳利，2022。不義遺址之人權教育：德國達豪集中營的保存紀念與導覽解說。博物館學季刊，36(2)：29-51。

Dr. John H Falk & Dr. Lynn D. Dierking (1992)。《博物館經驗》。林潔盈、羅欣怡、皮淮音、金靜音譯。台北。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 

達豪集中營紀念園區官網，https://www.kz–gedenkstaette–dachau.de/en/